“兰花指轻捻,红尘似水;三尺红台,万事入歌随风吹……”《牵丝戏》歌词响起,我停驻,回眸一望,恍惚间,又望见那年木棉下的回忆,心中不可遇制地涌上了一股甜味。
记忆中的盛夏苦短,蝉鸣悠长。“却是南中春色别,满城都是木棉花。”今年的木棉开得格外早,迎春花刚刚凋落,她们就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,争先展现自己明媚的风采。欲落的雨滴挂在轻盈的花瓣上,绿中带褐的花托举起摇摇欲坠的五朵木棉花,含着水珠,粉中带白,红中带粉,迎着朝阳微微摆动,在夜日中微笑。树卧躺在花圃上,远看,淡红、鲜红、绯红、深红、朱红、墨红连在一起,似天边燃烧的云霞。
而教室里可就不大美好了。“左脚先,左脚先,说了多少遍你怎么又忘了!”我崩溃地抓着头发,欲哭无泪,旁边小桦不知所措,有些尴尬地抠着手指。另外三人倒不闲事大,还在一边拱火:“好像是第三次了,唉,也不知我们这舞能否练好。”教室里突然一片寂静,我脑中打开了那段记忆。
桌前,我正捧着心爱的书仔细阅读,突然,一双冰凉的手握住我的后肩,悠悠声响起:“小芳~”我吓了一跳,转头,对上咋咋呼呼的小韵的脸。“怎么了,吓我一跳。”我心有余悸地拍拍胸,转而望向小韵。小韵可怜巴巴地望着我,做渴求样,看上去准没好事。果然,她放下一个惊雷:“求求你了,我们报了《牵丝戏》这个舞蹈参加本次文艺汇演,可是……”她犹豫地望了我一眼,做贼心虚的样子,“有诈”,我心中警铃大作。“我们没有什么舞蹈天赋……”,我问:“还能退出这个节目吗?”小桦坚定地说:“不能!”“那文艺汇演……”我还没有说完,小玲立马抢答:“下周四晚上举行。”我简直要晕过去了,两周时间,要把一个自己从未学过的舞蹈学会,而且还要指导没有什么舞蹈基础的同学们一起学会,同时还要自己准备背景音乐,服装,队形,怎么出场,怎么离场,怎么可能?…… 小韵见我眉间有些忧愁,生怕我不同意,夹着嗓子,惟妙惟肖地模仿起《红楼梦》里的台词:“好姐姐,你不帮我还有谁能帮我,你可已经舞蹈考级满级了,就当为班级出份力。”推辞不过,我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。
也不知小韵的嘴有多巧,愣是把班上十名自愿参加的女同学拉上了。我们将手叠在一起,相视一笑。木棉花刚刚盛开,来不及展现自己的美丽,却如火焰洒落在地,垂头的小草的画面在脑中浮现,让人透心凉。好景不长,陆陆续续有三名女生退出了。“中午吃完饭就要赶回教室练习,也不能睡觉,还出一身汗,太累了,我是坚持不下去了。”又一名女生走后,只剩下我和另外四位同学了。小玲气得撸起袖子,“明明当初说好要一起面对的,也说了有多么困难……”小芃细声细气地劝阻: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作息,不要强迫他人。”“可是本来人就少,现在就五个人,舞台效果能好吗?”小桦同学有些沮丧。
“别这样唉声叹气,相信我,我一定能带领你们夺下那个最高的舞台!”我打起精神,安慰起这几个比我小的女孩们。小韵倒是很快振作,机灵地转了转眼珠,灿烂一笑,“那在木棉下起誓,我们要为班级夺下这次文艺汇演的最高奖励!”有些江湖意气,但这就是青春,无畏无惧。“好!”记忆定格在了这一刻,蓝天白云,木棉花迎风开放,红艳艳的,一如木棉树下张扬肆意的我们,笑容绽在脸上,是如今没有的天真模样。
思绪回笼,我温声道:“别这么想,难道你们不觉得创造奇迹是件很有意思的事吗?”小韵冒出头来,附和:“别的班也是刚知道具体时间,也是才刚刚排练,怕啥?”玻璃窗里反射出我们各自的狼狈模样,灰头土脸的有,拉伤部位的有,但无一例外背后都是湿透的,汗水将头发一缕缕地散落开来,脖子上是黏黏的汗液。“要来杯汽水吗?”小玲拧开瓶盖,咕噜咕噜的汽水还在冒泡。拧开一瞬间,“撕-拉”的声音响起,“干杯!”我至今未能忘记那汽水的甘甜,那是青春,而那汽水前的我们,是甜蜜回忆中最美好的模样。
两周,不长不短,但我却想不起那两周的时间是怎么过的了,只记得《牵丝戏》。醒来哼的是《牵丝戏》,中午跳的是《牵丝戏》,晚上入睡时还是想着《牵丝戏》。
时间不等人,还未看清它,它便俏然离去。文艺汇演到了。“打听到了没?”我有些着急,小韵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:“有七个班跳舞。”“这还怎么比,我们本来就没太多优势。”小芃有些忧心。好在班级里的家长们争气,摇身一变,全都成了化妆高手。
抹粉,描眉,画眼影,打腮红。梳子梳过发丝,别在一边,巧手一扭,发髻便做好了。穿上白衣打底,披上浅绿青衣,绑上墨绿带,脱下厚重眼镜。我抬头望向镜子中的自己,点了胭脂的嘴轻勾,眉眼投足之间皆是自信洒脱。
“啊,啊,好好看!”小玲在旁边露出星星眼。“别急,你们很快都会变成大美人。”帮我化妆的阿姨轻笑。一时间,气氛倒是没那么紧张了。 木棉已然过了待绽的花蕾的时节,青涩的她们初显出一种独特的美丽:不骄不躁,谦和有礼,但也有自己最傲人的明媚灿烂。五朵木棉站在枝头,嘻笑打闹,向世人露出最美丽的笑。
抽签的顺序很好,我们是第三个。前两个节目都是表演小品,把场子弄得热闹起来,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的场后排练。有两位女同学会卖弄些乐器,可以为节目添些色彩。我们正进行着紧密的排练。
“下一个节目是今晚第一场舞蹈类节目《牵丝戏》。”主持人清脆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,我才惊觉我已出了一身冷汗。“加油!"说这话时,我们心里也没底,因为我们所有人的手都是冰凉的。
随着古筝声缓缓响起,我心中好似流入一汪清泉,乱跳的心安定下来。抬头,是对我们信赖的老师与家长,转头,是每个中午共同练舞的战友们。既然身边有如此多的人默默帮助,为何不奋力一搏? 闪光灯照下;我抬眼,转腿,下腰,旋转。音乐已在心中响过千万遍,我轻盈地卡着鼓点;动作已在脑里回放无数遍,我熟练地换位。此刻,我是《牵丝戏》中的那个女子,她在微笑,我亦在微笑;她在回眸,我亦回眸;她愉悦或凄凉,我亦愉悦或凄凉。我已不再是我,可我的眼前却浮出身边人的影子:有大中午准时,从未迟到的同学;转身,是放弃自己休息时间,帮助我们选服装、调音乐的班主任;低头,是宁愿自己不吃饭,只为帮助我们化妆弄造型的家长;跳跃再利落地翻个跟头,是无偿捐款的家长、同学们……眼前朦胧,衣裙微摆,抬手,勾勒出自信年华;足尖轻点,朱唇抿开,伸手,描绘出青春色彩。
最后,我们拉起彼此的手,走到舞台中央道谢,感谢所有帮助我们出现在这舞台的人,感谢之前不愿放弃、大胆、明媚的自己。背手离开,是对青涩的我们永久的告别。
几天后,结果出来了:特等奖。明晃晃的三个大字刺目而耀眼,一如那台闪光灯。我记得那年夏季,阳光明媚,欢呼声响彻云霄,我飞奔到木棉树下,好似看到木棉花在向我招手:“小芳,你做到了,你完成了你起的誓言。”眼前再次朦拢,一种甜涌入心间。我想起了朋友含笑的那句话:“小芳,你知道吗,你当时在舞台上好像在发光。”
我好像知道有一种甜是什么了,是汽水甘甜的味道,是得到别人肯定后的清甜,亦是“风雨后总能遇见彩虹”的带有苦涩却更为甜腻的香甜。也许正好印证了弗.汤普森的那句话:“在人生的泪雨中升起的彩虹最绚丽。”我想,那一种甜也是如此。
抬头,那张定格在木棉花下的的照片浮现于眼前。花美,人更美。我轻笑,迈步前进,只余那一种甜在心里最深处保留。
作者:马誉芳
学校:大良梁开中学
指导老师:胡钰桦